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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之七:赌徒周忠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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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老威/文

      采访缘起:
      周忠陵是我的患难朋友,我住疯人院的时候他仍然九死不悔地坚持探望,后来我发觉他也有病,这叫我太绝望了,原来在这个薄情寡义的时代,只有疯子之间的交情牢不可破。
      治内心疾病的唯一方法就是互相出卖,把弱点啦隐私啦统统当众抖出来,用伤口制成美味的笑料供人品尝。他妈的,我真想把这篇东西印成传单,撒遍中国的每一张麻将桌,断了狗日的后路。
      但是,就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,周妻东南站出来控诉:周忠陵曾在摄氏43度的塑料棚下,不喝水不撒尿,搓麻一天一夜,居然没被热昏头。
      
      老威:忠忠,千禧年之夜你是咋过的?
      周忠陵:睡觉嘛。
      老威:就没做点辞旧迎新的动作?例如放放鞭炮,望望夜景,大叫几声,或者看通宵电视?
      周忠陵:我就这么弱智?本来想去搓几圈麻将,但记起岳建一的告诫,就忍了。唉,睡吧睡吧,这世道除了赌,就睡觉舒服。98和99年我都走背运,翻过这个坎儿,把旧世界丢在枕头那边,然后蹬几下梦脚,一睁眼就是美丽的新世界。老岳说了,只要我戒赌,就马上转运,财运如洪水,一直发下去,到70岁也止不住。
      老威:你就那么迷信岳建一?
      周忠陵:老岳得道高人,我岂能不信?
      老威:嗜赌如命与随便玩几圈不是一回事。
      周忠陵:倒霉就是从随便玩几圈开始的,就像马疯子,原来牌都认不明白,自从去年被三缺一的妇女帮拉住凑数,入了门道后,就着迷了。除了吃、睡、印书和发书外,其它时间都耗在麻将上。还埋怨赌友说:“这么好玩的东西,过去咋不告诉我?”有一回,他把两个二筒都码反了,大伙忍着没提醒,他却在自言自语:“咋半天糊不了牌呢?”——你看,手艺臭成这样,还经常拼到底不下桌,没现钱就拿书抵,一晚上要输几件货,几百本书。马疯子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,从89年算起,我的赌龄不算短了,你晓得,以前我除了做生意,是个特纯洁特正派的读书人,还写了不少先锋小说。我差不多已成名了,作品讨论会也开过,书也出过,评论家把我归于格非、孙甘露、余华一类,说不定我的悟性还高过这些人。正当我把文学搞得意气风发的时候,麻将来了,这是上帝的安排,我一摸就上瘾。重庆北碚天生桥一带,就那么一条尘土飞扬的公路,如果没有西农和西师两所大学,这儿就是偏远乡村。在乡村中,我读呀写呀,打电话邀约文学朋友,接着就是盼望某人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,促膝谈心一夜几夜然后分手。可平时,我一惯无精打采,老觉得身上不对头。这就是成名?不是热闹就是寂寞,而热闹短暂寂寞漫长,搞得人越发无病呻吟。自从沾了麻,我的精神面貌得到彻底改观,“十亿人民九亿赌”,我顿感朋友遍天下。我的体重只有70多斤,一天吃不了四两饭,可一上桌就目光炯炯,熬个三天三夜没问题。输赢倒是其次,我要的就是那种近乎虚脱的感觉,仿佛骨头渣子都化进稀里哗啦的牌里。最开始我也同马疯子一样,输多赢少;有时三家一使眼色,盯准我下套;还有的时候,牌友换了一泼又一泼,只有我一人坚守阵地。嘿,别看我二目射神光,眼窝深得像俄国诗人莱蒙托夫,可啥也看不见。只要有人与我赌,管他老幼男女、尊卑贵贱。有一次在老黄家赌到第三天早上,所有的人都感到昏昏欲睡,就我腰板笔直地钉在坐位上。老黄告饶说来不起了,我说你来不起了就去躺一会儿,换个新人继续打。老黄说:“我老婆、岳父、岳母、舅子、小姑子、小姑子的同学都轮番上过四、五盘,只有我15岁的崽儿没陪你。”我赶紧说:“既然这样,叫小崽儿也来凑个数,输赢好说。”老黄说:“他还在上学。”我说:“从小有赌兴,将来能成大器。”老黄尊敬我是作家,只好把小崽儿从被窝里掏出来,揪到桌边懵懵懂懂地坐起。又勉强打了一圈,兴趣索然,我才觉得一阵瞌睡像酒劲一样,从尾椎骨猛冲上脑门。我摇摇晃晃地出门,差点在路上睡着了。回家这一觉,嘿,睡了一天一夜。东南几次催我起来吃东西,我都毫无知觉。她吓坏了,还以为我啥事想不通吃安眠药,找来医生翻眼皮查看,被告之正常。
      觉睡够了,吃了饭,就坐在窗前发愣。我突然想起我还是作家,这样浪费时间简直罪过。于是打起穷精神,拿出纸和笔,准备干正事。没料到,我才在纸上写了几行字,脑袋就重得不行。我连换了几道浓茶,依然哈欠连天,最后只好弃笔打盹。我的许多小说都这样只开了个头,就一直丢在那儿。
      生活如此周而复始了好几年,你在文章里说我熬骨油,算抬举我了。对于我,文学上成名远没有麻将那么有诱惑力,不信我教你摸几把,那光溜溜、凉滋滋的小方块真的像女人皮肤一样,很有快感。打麻将讲手气,你晓得啥叫“手气”?这是超越技巧的东西,甚至超越游戏规则,你事先根本不知道手气如何,一会儿,你赢或者输,才恍然间明白啥叫“上帝之手”。若干年前,我就读到过“上帝教我掷骰子”的书名。
      老威:你一年输赢多少?
      周忠陵:五万多吧,特别背的时候,输过十来万。后来东南无奈,也鼓励我到北京鲁院读书兼做书生意,跳离赌博环境,她嫌我的赌友文化层次低,以为我是被拉下水的。她说,北京有文化氛围,大家都有事业做,就没人陪我消耗时间。她没料到这麻将是20世纪中国最大的时尚,它的普及程度相当于清末民初的鸦片烟,官场、文化界、生意场、百姓家、甚至三陪小姐和收荒匠都玩。教授和打工仔没共同语言吧?可方城一开,就四海一家了。特别是成都,街头巷尾,除了密密麻麻的串串香小火锅,就是遮天蔽日的赌桌,警察抓了一阵又一阵,也丧失信心了,因为这不是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的问题,而是野火根本烧不起来。唯一的办法,不是堵,而是导,干脆把麻将也列为体育项目,与象棋、围棋并列算了。嘿,你说中国处于转型期,群众生活压力大?你说竞争激烈,工作不好找?可麻将一望无涯,仿佛成都人都没正经职业。听说有家国营企业,几个月不发工资了,住底楼的下岗职工们为了自谋生路,就破墙开麻将馆,结果家家都热火朝天。后来连领导也加入了,大小都是赌嘛。
      老威:你老婆放你出来戒赌,你倒赌得更欢了。
      周忠陵:刚到北京住鲁院,还没怎么赌。渐渐,会朋友的热劲头过去了,就忍不住摸两把。我这么大把年纪,上逑的学,哪怕在教室门口站一站,也觉得有点像范进中举。我听不得电话响,一听就掉魂。还是搓麻将踏实,骰子是老师,掷下去认点子,课就开始上了。如此昏天黑地,瘾倒过足了,可痔疮却发了。这痔疮又叫坐板疮,跟长期练坐功,憋屎憋尿有直接关系。俗话说“十男九痔”。但一般人发痔疮不过屁眼儿火烧火辣,出点血而已。我的痔疮不是出点血,而是像女人月经,来很多天,有时血来得猛,大肠头子就坠出一节,在裤裆里荡来荡去,像猪尾巴。嘿,真他妈像《百年孤独》里写的,布恩迪亚上校的家族发生返祖现象了。我一年要卧床好几次,肛门内塞了颗炸弹,我觉得早晚要被痔疮炸死,轰!直肠的导火索一拉,我坐自己的土飞机上天,下一阵肉渣渣雨。
      老威:听说你认识一位专治屁眼儿的神医?
      周忠陵:也是打牌认识的。你晓得,我这人轻信,况且这痔疮发作如十万火急,也由不得我。那神医原是写诗的,突然有一天开悟,改钻中医,半年就成名了。许多离休将军找他医过屁眼儿。据说他家的客厅还有香港船王包玉刚送的匾,上提“华陀再世”。神医平生最大的憾事,就是没能给胡耀邦治病,“便秘引发心脏病,”他经常叹息说,“我可是治便秘的专家!”他的确专家,一帖药下肚,我就一泻千里;再二贴三贴若干贴,我再也没消停。平均半个钟头拉一次,有时刚把裤子提起来,稀屎又出来了。我折腾了一个多月,不敢上街,不敢坐车,不敢见朋友,特别是女性朋友,不怕你笑,有次我打了个喷嚏,下面也卜地一口射出。我本来就只有70多斤,这样一拉,人几乎虚脱,连走路也得扶墙,挪两步,歇口气,头上直冒虚汗。
      老威:这哪是治病,纯粹是下毒!
      周忠陵:就是毒,大剂量的芒硝,又医痔疮又医赌瘾。我的肠子和思维都泻成直的,汲收了什么,就直接排掉。所有的朋友都劝我中断这种要命疗法,但神医在我心中的地位,不可动摇。40岁生日,我还特邀他一起过,结果他发酒疯,在大街练拳脚,把护送他回家的人打了。
      老威:这么不给你面子?
      周忠陵:经过一番脱胎换骨,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,与胡万林是一路货,治一百种病统统使一味药:芒硝。我记得制造炸药也用芒硝,我差点就成了这种疯狂实验的牺牲品。后来我停服芒硝,痔疮又翻了。
      老威:这叫“屁眼儿的报复”,你还是改邪归正吧。
      周忠陵:我从小身体就弱,不是这出毛病,就是那儿不舒服,所以对病痛的忍耐力特强。真叫我毛骨耸然的是岳建一,98年的一个夏夜,我正在都江堰打麻将,他从北京来长途,声音出奇地阴冷,他在电话里说:“周忠陵,你还在赌么?再这样下去,你有血光之灾啊!”我的心尖尖抖了一下,仍强笑说:“不算赌,就摸几把耍麻将。”老岳说:“你要绕开麻将,连看也不要去看!”放下电话,我的手都湿了,可还是依着惯性赌下去,一个通宵,手气还不错,赢了几千。睡到第二天下午,到河边去喝茶,途中碰见一个算命老头,竟当头一句:“先生大贵之相,千万不能沾赌!否则有血光之灾!”这一来,我有点灵魂出窍了。莫非冥冥之中,真有人在安排我的命运?
      老威:老岳也给我打过电话,让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劝你,他在家中烦躁不安,觉得你似乎躲不过这一劫。
      周忠陵:我在许多朋友的面前诅咒发誓,今生再不沾赌,可有人一约,我就不由自主地去,像丢了魂,脑子一片空白。我经常一边摸牌一边想:“打完这圈就下桌!”心理压力太大了,我就在乌烟瘴气中自我解嘲:“岳建一说我再赌下去有血光之灾!”其他三位随口应付:“这么厉害?开玩笑吧?”我打出个幺鸡说:“老岳的话,百分之九十要应验。”我的下家说:“真的?让他给我也算算?”我说:“算个逑,老子就是让你给祸害的。”对家说:“是条害人虫。”我说:“明天开始金盆洗手。”上家说:“那今晚赌个莽的,再翻一番如何?”我正犹豫,下家说:“周哥的赌场绝笔,不搞个杠上花不收兵。”
      老威:这样折腾,不出事才怪。你一把骨头在哪儿熬,全神贯注,又是烟又是茶,长年累月,连健康人也受不了。最近的报纸连登两起麻坛惨案,都是老年人鏖战太久,引发了心肌梗塞。
      周忠陵:我到处宣传岳建一的预言,还算了很多次命,可一天不赌,我又憋得慌。我喜欢热闹,总想找什么东西去塞满这脑子,免得它空荡荡的。都江堰风景如画,气候宜人,倒是适合隐居。40来岁的人隐啥居?后来,我爸死了,你晓得,是场车祸。
      我爸才60多岁,身体很健康。那天傍晚,他和妈从西农校园散步回来,过了马路,老俩口已站到路边了,一辆中巴车挤过来,把爸爸撞出几米远。这是一个月里,这块地面出的第四起车祸,都是中巴车为了抢客,恶性竞争造成的。我父亲,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就这样去了,我从北京赶回来料理丧事,心力交瘁。此前我曾经历过死亡,我的第一个未婚妻在举行婚礼前夕,突然病倒,一检查就是晚期脑瘤,我目睹了一个美丽生命消逝的全过程。我晓得,死者对其亲属的影响远不是眼前的悲痛,而是一种无尽头的空漠,血缘崩地断了,你只能飘着活,肉体和房屋不是家园,而死者带走了你真正的家园。现在我妈信了基督教,向上帝祈祷时也在同我爸对话。我没有父母那辈人的自制力,嗜赌如命肯定跟死亡有关,我逃避,在借一种游戏淡化记忆。
      老威:你爸爸的死也算血光之灾吧?你不认为这是一种预兆?
      周忠陵:守灵之夜,朋友来得太多,应酬也离不开麻将。这是中国民间的风俗,我只能上桌。以后,我几乎放任自流,谁也拦不住了。
      老威:你是否觉得“血光之灾”已应验过了?
      周忠陵:我没仔细想,只凭一种惯性在生活。哦,在回北京的火车上,有个胖和尚还给我算命,说得也跟岳建一差不多。真是蹊跷。
      老威:后来呢?
      周忠陵:又过去大半年,我见没动静,就彻底放松,觉得老岳不过是出于老朋友的深厚友情,装神弄鬼吓唬我戒赌而已。一直到99年开春的一个晚上,我楼上的书商打麻将三缺一,硬要拉我凑份。当时我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,但盛情难却,不好推辞。屋里四人都是大烟枪,一支接一支,一会儿就浓雾弥漫。我打了几圈,感到透不过气,就趁洗牌出门站了一下,回来接着打。精神老集中不了,平时的赌场神威不晓得跑哪儿去了。对家说:“忠忠,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?还没输赢嘛。”胸闷得受不了,我就站起来,灌两口水,呛住了。一咳嗽,面前冒开金花,看不见谁了。我一软就下了麻将桌。
      赌友们手忙脚乱把我搀下楼,在床上躺了半个钟头,快窒息了,赶紧朝医院送。抢救几个小时才还阳,我胸肋上开了两三个刀口,浑身插管子。原来是肺泡打破了,如果晚抢救一个小时,必见阎王。
      老威:太悬了。
      周忠陵:还有悬的。我在病床上垂死挣扎了一星期,转危为安,于是我又浮想连翩。没办法,我天生的盲目乐观主义,活着多美好,有牛皮可吹,有钱可赚,郑州马上开书会,我的《证券法》正行情看涨。
      老威:刚从鬼门关归来就想去热闹?
      周忠陵:鬼门关太冷清了,我要去人多的地方冲冲晦气。
      老威:你弟弟代你开会不行?
      周忠陵:我是我们家唯一的交际明星,关键时刻,非我出马才摆得平,从小到大都这样。于是我预订了飞机票,去的那天还同医生发生争执,他不同意我出院,我骗他说回家静养。结果一出门,就直奔机场,临上飞机,才发觉《身份证》忘带了。
      老威:你奔丧啊!
      周忠陵:差不多。嘿,幸好忘带《身份证》,否则这条命就献给祖国的航空事业了。你想想,伤还没全好,能坐飞机么?肺不炸了。我拖着浑身伤痛,连夜赶火车到郑州,没料到,第二天又租了辆桑塔纳朝回赶,全靠敖歌一路照顾,否则这条命又献给祖国的铁路事业了。
      老威:咋回事?
      周忠陵:我拢郑州的当天,肺就不行了,剧痛,找到医院,技术不过硬,不敢开刀复查。我弟弟搁下业务,陪我到火车站,突然想起刚才医生“再也颠簸不得”的警告,立即找出租车。花了一千多元,在傍晚又驶进同一个医院。这是老天的惩罚!可笑的是,我在病床上连做三个梦,都在搓麻将,并且盘盘赢,清一色,杠上花,我占全了。我还盖着麻将铺盖睡,嘿,这玩意儿与围棋有点相像,不过一个是方的,一个是圆的。妈的,人类发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比原子弹、氢弹的破坏力大得多。岳建一神机莫测,我服了。
      老威:不赌啦?
      周忠陵:瘾小多了,可赌可不赌。以后就别当正事做,打点娱乐麻将算了。
      老威:你差点从麻将桌底直接溜下鬼门关,还不戒?
      周忠陵:死而后生,死而后生。
      老威:你太没出息。
      周忠陵:男人的出息就在于赌,我算开悟了。你以为你不赌?
      老威: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。
      周忠陵:你在写作,埋头苦干许多年,不发表也写,这是在下注呀。你的赌瘾比谁都大,你把一辈子都赌进去了,赢就赢个鸡犬升天,输就输个血本无归。政治家也在赌,注下得更大,甚至不是钱,不是生命,而是千秋万代,几辈人都看不见的乌托邦。文革就是个乌托邦,人民公社、公共食堂也是乌托邦,结果输了,几代人的青春和理想都搭了进去。你看,这颗小小的骰子,我们这种凡人掷下去,不过在桌面打滚,而抽象的骰子掷向历史的桌面,开局的每张牌都是血腥的。而乞丐、打工仔、下岗工人也在赌,或者怀着赌的欲望。麻将、纸牌、扑克、围棋只是寻常的赌具,而活的赌具是人,到处游荡,为生存熬尽骨油的人,自己赌的同时也成为别人的赌具。
      老威:你还弄出哲理了?
      周忠陵:十年前,我被抓进去一次,在牢里撞见重庆大名鼎鼎的赌王张,近70岁,就赌了60多年,国共两党的赌牢都坐过,永远戒不了。承办人只草草审了一次,就让他卷铺盖滚蛋。
      老威:老家伙赖帐?
      周忠陵:他一竿子坦白到底,然后告诉承办人:赌博嘛,最多劳教三年,我这点数目,最多一年半。我年纪大,干不动活,只能到劳教农场看门;看门相当于养老,我犯了错误,没脸让政府养着。承办人让他写戒赌保证书,他说,我写了就是欺骗政府,几十年的坏毛病,恐怕戒不了。承办人说不写就劳教。他说劳教也戒不了。承办人说关在里面赌什么?他说见什么赌什么,没钱就赌饭赌肉赌不干活,我怕里头的娃娃跟我学,赌上了瘾,输了就偷、就抢,我的罪就大了。承办人气得拍桌子,赌王张却大声喝彩:“一个巴掌,拍了两下,五根指头,八个点!你干脆轰我两炮,凑个满贯,我好办保外就医。”
      老威:这无疑是你的榜样吧?
      周忠陵:这是我听到的最精彩的赌徒故事。我?永远上不了这境界。
      老威:境界?亡命徒嘛。你比赌王张更亡命,不过身体差远了,这正好挽救了你。回头是岸吧,忠忠,世上好玩的事情多,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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