霁原文】

秋霁

史达祖

江水苍苍,望倦柳愁荷,共感秋色。废阁先凉,古帘空暮,雁程最嫌风力。故园信息,爱渠入眼南山碧。念上国,谁是、脍鲈江汉未归客。

还又岁晚,瘦骨临风,夜闻秋声,吹动岑寂。露蛩悲、青灯冷屋,翻书愁上鬓毛白。年少俊游浑断得,但可怜处,无奈苒苒魂惊,采香南浦,剪梅烟驿。

【诗人名片】

史达祖(约1163~约1220),字邦卿,号梅溪,祖籍汴京(今河南开封)。曾效忠韩胄,韩胄败后,被处以黥刑。其词刻画细腻逼真,形神兼备,多为咏物词,也有感怀时事的作品。著有《梅溪词》。《全宋词》收录其词一百一十余首。

【秋霁注释】

上国:首都。指南宋都城临安。

脍(kuài)鲈:即鲈鱼脍。用张翰思乡典故。

江汉未归客:唐代杜甫《江汉》:“江汉思归客,乾坤一腐儒。”

剪梅:用陆凯折梅寄范晔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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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秋霁译文1】

江上烟水苍茫,望衰倦的杨柳含愁的败荷,仿佛共同感受了深深秋意。废旧楼阁最先透进寒凉,古旧的帘幕空映照沉沉暮色,远征的鸿雁最怕猛劲的风力。远方游子企盼家乡信息,永远难忘那满眼的南山翠碧。在这繁华的京城,有谁会像我这样,怀恋家乡脍鲈却不能回归?

眼看又到了岁末,我瘦骨嶙峋独立西风,听夜晚萧瑟的秋声,心中感到分外寂寞伤悲。冷屋青灯,蟋蟀浴露悲吟,想翻书解闷反而愁得鬓发变白。少年同游的俊友全断了消息,最可怜的地方还是,如今我总是百般无奈胆战魂惊。我想在南浦采香草,在驿馆剪梅花,可向哪里投寄?

【秋霁译文2】

江水苍茫无际,眼望那衰柳残荷,似与我一样,都感受到了萧瑟秋意。废弃的楼阁已先透出丝丝寒凉,陈旧的帘帷在暮色中兀自空垂,南归的鸿雁最嫌厌阻程的风力。因牵念故园消息,尤爱这满眼南山翠色。每遥念故都,便叹息谁似我,这般苦苦思乡却归不得?

转眼又到年末了,我这一把瘦骨啊,怎耐得秋风凄紧?夜夜听着那秋声,更撩起我满腔寂寞。在一片蟋蟀悲吟声中,独坐冷屋青灯下,翻捡旧书,两鬓已为愁染白。少年时的豪情逸兴怎会变化呢,只是可怜如今我已惊魂难定,又哪里还有心情南浦采摘香花,或剪梅遥寄故乡亲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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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秋霁题解】

此词为羁旅悲秋念归之作,是词人因受韩宅胄牵连而被黥面流放江汉时所作。词风含蓄蕴藉、沉郁苍凉。

清人对此词非常推崇,推它为《梅溪词》中杰作。陈世宜《宋词举》评“露蛩悲”三句云:“寥寥十四字,可抵一篇《秋声赋》读。”清代俞陛云《宋词选释》亦赞:“废阁古帘,写景极苍凉之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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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秋霁评点】

这是词人羁旅他乡时送客的一篇词作。开禧三年(1207年),词人因韩侂胄北伐失败而受到牵连,受黥刑并被流放到江汉一带。写此词时,他已经被贬好几年了,思乡之情日益强烈。在深秋,他又要送别友人,客中送客,难免凄凉。全词借萧瑟的秋景,表达自己内心的忧愁与哀伤。国家之痛、身世之感都堆积于胸,无法不言,可又不能明言,所以全词呈现出了沉郁苍凉的风格。

上片写目见秋景所引起的归思和对身世的感伤。开篇三句描写秋景,为全篇定下凄凉的基调。江水、柳、荷都是自然之物,词人运用“移情”的手法把自己的感情加在它们身上,所以才有了“倦柳愁荷”。“废阁”、“古帘”与下文“清灯冷屋”都是对居所的描写。阁已“废”,但还在住人;帘已“古”,可是依然在使用,从中可见词人生活之苦。身在异乡,自然思念家乡。所以“故园”两句描绘了家乡之景。“爱”和“碧”,与上文被贬居所景象的感情色彩形成了鲜明对照。不过,词人虽然身遭不幸,但依然忠君爱国。“谁是、脍鲜江汉未归客”其实是词人反躬自问,实指自己。在这里,词人化用晋人张翰思吴中脍鲈的典故,言明自己不会像张翰那样保全自身,远离祸害。写到此,词情更为沉郁,已经由单纯的伤秋怀乡转为感伤身世了。

下片写深夜听秋声,心生流放异乡的惶恐和无法形容的孤寂,寄寓贬谪生涯的凄苦。换头以“还又”二字过渡,凄凉之意更进一层。江水苍茫,柳倦荷愁,词人已经不堪神伤,更何况又值“岁晚”,临风听秋声呢!“瘦骨”写词人因遭贬而身体消瘦,容颜憔悴。“夜闻秋声,吹动岑寂”二句进一步写在流放之地的见闻和感受。秋风大作,吹过凋零的草木,发出肃杀之声,这种声音被称为“秋声”。“岑寂”是冷清、寂寞的意思。词人羁旅他乡,耳闻肃杀的秋声,无法不产生寂寥之情。更何况,作为一名爱国志士,眼见国事日趋衰落,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?所以说,这种情既是由景而生,也是由身世、国事而生。“露蛩悲、清灯冷屋,翻书愁上鬓毛白”,被流放期间,词人的鬓发都白了。在嘉泰元年(1201),张镃为词人的词集作序,写他“郁然而秀整”,“须发未白”。短短几年,词人竟然已是“骨瘦”、“鬓白”。而此时,他还不到五十岁,未老先衰。

词人在年轻时曾到过江汉一带,与好友游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,仿佛发生在昨天,可是如今被流放到故地,同游的好友都已音信杳然,所以才有了“年少俊游浑断得”的感慨。北伐失败后,史弥远发动政变:韩侂胄被杀害;丞相陈自强也被贬,最后死在雷州;北伐主帅苏师旦在韶州被处斩。虽然史弥远对外屈膝投降,但对政敌却从不手软。词人已经被流放,但依然被史弥远掀起的刀光剑影笼罩,他会不会受到新的迫害无人可知,但这种被迫害的威胁却无时不在。就词人而言,他无雄才大略,也缺乏英雄豪气,所以才在词中感叹“但可怜处,无奈苒苒魂惊”。“苒苒”是柔弱的意思。“苒苒魂惊”写自己惊魂不定,透出词人性格上软弱的一面。也正因为如此,这首词虽然是送客词,但只有感叹,而无壮语赠送友人,只是在结尾点名这是寄远之辞。“南浦”,指南面的水边。《离骚》中有“送美人兮南浦”的诗句,这里用“南浦”点出送别之意。“剪梅”也是寄远的常用之词。全篇在哀怨中结束,更显凄凉。

全词笔力清峭劲健,风格沉郁苍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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